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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载安装Flash播放器湖南省华容县三封寺镇的一处“双抢”现场,收割机将稻谷卸到运输车上。
湖南省华容县三封寺镇的烘干车间,大量从田间收购过来的早稻,实现了即收即烘干。
“什么是‘双抢’?”今年夏天,“双抢”刚开镰,当外孙女提出这个问题,湖南省益阳市赫山区的“全国种粮标兵”刘进良愣住了。
对于年轻一代来说,“双抢”仿佛是个来自上古时代的词语。但在老一辈农民,甚至部分“80后”的脑海中,被称为南方农民最繁重农活的“双抢”,是几代人永远难以磨灭的记忆。
“变化很大,很多农村孩子都不了解它是怎么回事。”刘进良感叹。“双抢”,这个与双季稻生产相伴相生的词语,见证了南方水稻生产从人力畜力主导走向机械化主导、从小散户种植为主走向规模化种植为主、从“单打独斗”的家庭经营走向社会化服务支撑的“协同作战”后,自身也在逐步淡出人们的视野。
什么是“双抢”?
“‘双抢’首先是一场跟时间的赛跑,抢的是农时。”“60后”刘进良说。简要而言,“双抢”是指抢收早稻、抢种晚稻,是我国南方地区尤其是长江中下游地区曾广泛存在的一种农事活动。
水稻的生长发育对温度条件要求高,因此在早稻成熟后,必须马上抢收、抢种,为晚稻的生长抢出时间,以便充分利用夏秋的光热。否则一旦延误了农时,晚稻收成将大减,如果遇到“寒露风”天气,甚至可能绝收。
“‘双抢’一般发生在小暑到立秋这个时间段,先把早稻收割进仓,再把晚稻栽插进田。”刘进良说,他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经历的“双抢”,是最累的“双抢”。每天天不亮就出门,收割、脱粒、晒谷、犁田、插秧等环节,全靠人力和畜力完成,效率不高,只能拼命地赶,以免误了农时。
“‘双抢’是一场与天气的较量,对身体是巨大的考验。”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三封寺镇的“70后”种粮大户邓昌富一说起“双抢”,就开启了记忆的闸门。“双抢”期间正值“三伏天”,是南方一年中气温最高、又潮湿闷热的时段,火辣辣的太阳炙烤,闷热让人气短乏力。
“‘双抢’是最辛苦的农活,没有之一。”邓昌富说,收割早稻时,田里要留着水,便于抢种晚稻。因此,割下的水稻、打谷机全部泡在水里,变得十分沉重。太阳将田里的水晒得烫脚,要踩在这样的泥水里劳作,还会被蚂蟥叮咬,体力消耗特别大。
“‘双抢’还要防着各种意外事件,心脏受不了。”湖南省汨罗市的“80后”种粮大户向铁青回忆,收回来的稻谷要露天晾晒,但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,太阳刚刚还在炙烤,转眼间就乌云密布,雷声大作,农民只能赶紧丢下手头的活,从田里拔出泥腿,飞奔向晒谷场,抢在下雨前将稻谷收回去,不然稻谷被水冲走或浸泡,会造成很大损失。
“2012年返乡种粮,几百亩早稻没地方晒,只能晒在村旁马路上,占了半幅路,最多的时候晒了两公里。”向铁青说,每到傍晚,怕稻谷被露水打湿,就把它们扫成一堆堆,再盖上塑料薄膜,自己把车停在旁边,睡在车里守着,第二天一早再摊开晾晒。
有一次遇到急雨,几千斤稻谷被冲进路边的泥沟,疲惫又心酸的向铁青蹲在路旁嚎啕大哭。还有一次,一个女人手上缠着绷带找上门来,说向铁青晒在路边的谷子导致路滑,她骑摩托车摔倒受伤了,要求赔偿医药费。虽然对方没有直接证据,但自己理亏,只好赔了6000元。“‘双抢’期间,还有洪水、风灾,这些意外都可能造成巨大损失,让人身心煎熬。”他感慨道。
“实质上是因为当时农业基础条件比较落后,农业生产效率低,抵御自然灾害能力弱,只能以极大的劳动付出,为双季稻生产‘抢’出更多空间。”知名粮食专家、中国人民大学教授程国强说。
“双抢”苦在哪?
“‘双抢’很苦,‘双抢’又不苦。”烈日下,正在进行早稻测产的汨罗市农业农村局农技干部李俭梅说。尽管戴着遮阳帽,汗水还是从她的脸颊上不断流下来。她从湘南的小山村奋发苦读,考上大学,再经过考试成为农技干部。“我至今清晰记得,父母在稻田里跟我说,‘双抢’这么苦,你要好好读书。”她说。
回忆“双抢”经历的文章并不鲜见,作者们用“农人的炼狱”“文字无法描述的辛酸”来形容“双抢”之苦。
这种苦体现在超长的劳作时间。“必须尽量拉长劳动时间,压缩休息时间,恨不得一天当三天用。”李俭梅说。
夏天天亮得早,农人们五点左右起床,用头天晚上的剩饭填饱肚子,马上就出工。八点钟左右,太阳变得炙热,开始进入“桑拿模式”,汗水反复流出来又蒸发掉,衣服上布满盐霜,一直得坚持到十点左右才收工。
中午只能留在家里,晾晒稻谷之余,可以稍事休息。下午三点钟后出工,站在田里,仿佛被关在一个大闷罐中,热浪逼人,透不过气来。太阳落山后气温终于有所下降,但蚊子开始成群出动。不论如何挥手驱赶,身上都会被咬出许多肿块,奇痒难忍。“有的人家劳动力少,晚上还要打着手电筒,或就着月光干活,干到很晚才收工。”李俭梅说。
晚上的农活不比白天少,要收晾晒的稻谷,挑回家后,再用手摇式风谷车清除稻谷的杂质。大人们晚上还要去田里“守水”,即守着水源和自家田,确保稻田得到足够灌溉,便于及时栽插晚稻。“水源紧张,不守就灌不到水,有时为了抢水还会发生纠纷。”李俭梅告诉记者。
“一天到晚没有停歇,就像苦海望不到边。”这是李俭梅对“双抢”的记忆。
这种苦也体现为超高的劳动强度。“老家人都说,一个‘双抢’搞下来,人要累得脱层皮。”少年时代多次参加“双抢”的北京“白领”何林说,从收割到晒谷,从犁田到插秧,每个环节都是重体力活。以收割为例,必须弯着腰,不停挥舞手中的镰刀,在火辣辣的阳光照射下,哪怕腰酸得直不起来,也不敢停留片刻。“就像身后有一头狼在追你,自己已经没了力气,还要拼命往前跑。”何林这样打比方。
以挑稻谷为例,根据路程远近不等,每个成年男劳动力一天要挑几趟甚至十几趟。一担一百多斤重的稻谷压在肩上,走在弯弯曲曲的田间小道上,是对体能的极限挑战。“累得小腿打颤,还是要坚持,又怕同龄人笑话,步子也不好意思放慢。一天下来,肩膀红肿,新手还会磨出水泡,水泡被压破,火烧火燎痛好长时间。”何林述说着少年时的经历。
这种苦也体现为飞快的节奏。“走路要小跑,吃饭不停筷子,碰到邻居都不敢闲聊,生怕耽误时间。”向铁青说,一到“双抢”,劳动和生活的节奏自动进入“倍速”模式。